此次贼窜湖南,吾乡不患无兵,不患无将,特患征调太远,齐集稍迟,或致上游糜烂,难于收拾耳。但能固守衡州,水师截住湘江,贼亦终无能为,可释廑系。
敝邑弁勇自三河败后,元气大伤,虽多方抚慰,而较之昔日之锋锐,究为减色。国藩在军不敢废学,亦常自警惕,惧为知己之羞,特精力日疲,有退无进,用为愧耳。
复左季高
贼不直趋衡州,而犹徘徊郴、桂、新、嘉、蓝山之间,似亦非蓄大志,未必有窥伺长沙之意。去年在新城为印渠所破,在洋口为周天受所破,贼数甚多,而能战者实少;今虽添裹南赣、郴、桂土匪,计能战者仍自无多。以我之新整,乘彼之骄慢,一战可破贼数万。鲍超去岁十一月初七之捷,外间皆言陈玉成挟贼二十万众来也。
此间度敌情者,约有三说:一说贼由茶、攸、醴、浏北行,伺隙则径窥省门,有备则进可以由崇,通而扰鄂垣,退可以道浏、宁而犯瑞、袁;一说贼系游氛馀气,初无远略,蔓延于江西、湖南之南边,究不敢远离两粤;一说西路千里空虚,恐贼由衡、邵、湘、安以犯益阳、鼎、澧。由第一说策之,则阁下所筹龙海塘之师与浚川吉安回援之师,宜可得利;由第二说策之,则湘、楚及浚川三军皆进可追剿,退可固守;至第三说,则北有湖、东有湘、西有沅,中间并无膏腴可欲之区,贼计当不出此。所虑各股散漫,初无统宗,窜南窜北,并无定向,蹂躏地方,饷源日竭耳。
吴翔冈计将抵湘,锐气未复,意绪少佳,不可令其独当大股。譬新病之后,若调养得法,可倍壮于前也。
复彭雪琴
惠缄,敬悉一切。刘杰人既已阵亡,普军恐亦不足深恃。兵力本弱,止宜坚守湖、彭,何必进攻建德,即牯牛岭亦可不必兼守,但令下守彭泽、小姑洑,上守湖口、石钟崖,深沟高垒,水陆依护,自可万无一失。若虞守彭无益,而分防牯牛岭;又虞守牯牛岭无益,而进剿建德县,备多力分,全神外散,是自败之道也。此次调冯席珍之营过江,鄙意仍不必扎牯牛岭,远则扎彭泽、小姑洑,近则直扎湖口,与阁下水师相依护,即以水师为后路根本。湘后营勇二千馀人,敝处实无人堪任统带之选,阁下何不抚而有之,或尚可在湖口护卫水军。若势太散漫,弁勇不肯驻湖,则或令其悉来抚州,仆为悉心简择强者,酌留数营,弱者令其由樟树回籍,亦是一法。第此是江西之营,由省局发饷,须与耆中丞商定,乃可行也。
复朱尧阶
三河之变,迥出意表。舍弟温甫捐躯报国,得附忠义之林,原可无憾,惟先轸归骨,尚留遗憾,深为恸惜。而鄙人以往岁违言,深思致戾之由,悔歉无穷。幸赖圣慈高厚,恩纶稠叠,舍侄纪寿及岁时交吏部带领引见,家叔亦荷特旨给予封典。在温弟可瞑目于九原;在家叔可少怡乎暮景;即在鄙人伤惋悔艾之端,亦可稍自排遣。
弟重莅戎行,军务仍无起色,惟接对僚友,综治细事,不敢疏慢,从前死事之家,多为振恤,稍纾未了心绪。阁下深交至戚,如闻敝处或有愆失,尚恳飞函示知,以便随时补救。小儿近讲求训诂,略有进步,其于族戚长者,亦望老兄随时训诫,俾免矜高,为荷。
与张廉卿
足下为古文,笔力稍患其弱。昔姚惜抱先生论古文之途,有得于阳与刚之美者,有得于阴与柔之美者,二端判分,画然不谋。余尝数阳刚者约得四家:曰庄子,曰扬雄,曰韩愈、柳宗元。阴柔者约得四家:曰司马迁,曰刘向,曰欧阳修、曾巩。然柔和渊懿之中必有坚劲之质、雄直之气运乎其中,乃有以自立。足下气体近柔,望熟读扬、韩各文,而参以两汉古赋,以救其短,何如?
复左季高
惠缄,敬悉一切。贼取远势,我亦当取远势,良为至论,然观贼在闽、浙,专伺虚隙,略无道理,似其中并无能结硬寨、打死仗者。去春抚、建大股窜浙众十馀万,人所共知。厥后由闽回窜广丰、玉山,据次青称有六七万;又由闽回窜泸金、安仁,据凯章称有万馀;今之屯踞景德镇、婺源、建德者,即此两起也。其由连城窜大埔、嘉应者,据称亦近万人,又一起也。三起而外,又有刘印渠在新城所歼、周涵斋在洋口所歼,计亦不下万人。今窜湖南者,纵多不过六七万人,外间禀报言二十万、六十万者,似不可信,尚祈阁下察夺。贼在衢州数月,而进不敢逼严、杭,东不敢窥宁、绍;在洋口数月,而下不敢犯延平。其时制军虽在延平,而兵不满万,气极散漫,以此卜之,贼无悍志、无远略。今在湖南,似亦不必求之太深。
此间景镇相持如故,文参将瑞之二千馀人已到防,而无钱、无米、无帐房、军火,恐难得力。刘杰人新败,彭、湖岌岌,止要普军能堵彭、湖,刘军能固西路,镇贼终必拔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