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论是客,还是主,曾国荃的日子都不好过。曾国藩被困祁门时,曾国荃曾要求去解救老哥,但老哥死活不同意,曾国藩对他说:“我就是死在祁门,你也不能来,你的目标就是安庆,一步都不许动。”
曾国荃向老哥抱怨说:“我在安庆很难熬,守城的是长毛贼里很能打的叶芸来,前来支援的是陈玉成兵团,这二人都不是善茬。尤其安庆是陈玉成的老家,他的家人都在安庆城,所以他攻击起来异常凌厉,我快支撑不住了。”
曾国藩回复道:“不许废话,坚持就是胜利。安庆的得失,关系到咱们曾家的气运,也关系到天下安危。你要咬定安庆,绝不动摇。我连北上勤王都没有去,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?!”
曾国荃难,是实情。但太平天国方面,叶芸来想要突破也难,陈玉成要想击溃曾国荃的防线更难。双方就在这种分不出输赢的拉锯中度过了一年,曾国藩踌躇满志而来。
战安庆
曾国藩抵达东流不久,太平天国也有了高调动作。一支主力部队从南京赶赴安庆,誓要破解曾国荃的两道长壕。但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是个胆小鬼,在离安庆十里的地方扎营,按兵不动。
陈玉成带领他的主力随即赶来,真正的大战开始了。
双方先在集贤关进行了殊死搏战,旗鼓相当,都有死伤。陈玉成见集贤关不是他的福地,于是直奔主题:留下四千人守集贤关营盘,亲自带领主力向曾国荃的长壕发起洪水猛兽般的进攻。
双方激战得异常惨烈,曾国藩所在的东流离安庆城三十里,却能清晰地听到双方的炮声。陈玉成是当时的名将,曾国荃自然也不弱,所以双方谁都拣不到便宜,打了几天后,大家发现是两败俱伤。
陈玉成清醒地意识到,如果再多点兵,他就能把曾国荃的长壕推平,于是他跑到南京那支部队的驻地,向他们要兵。这个想法使他付出了万劫不复的代价。他走时,把所有部队都留在集贤关和安庆城外,这是一支没有了主帅的兵团,尤其是在战事剧烈时,乃兵家大忌。
曾国藩得知消息后,兴奋得直搓手。他下命令给多隆阿,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拖住陈玉成,然后再下命令给鲍超,要他带领一支数量可观的急行军,飞速赶去安庆城和集贤关,与曾国荃联合将陈玉成的主力剿灭。
多隆阿真就死死地拖住了陈玉成,曾国荃和鲍超合围一军,先对集贤关的太平军下手。仗还是打得异常激烈,太平军虽没了主帅,但士气仍旺。湘军虽然人数众多,短时间内却不能全歼他们。在你争我夺和血肉相搏的战役中,双方死伤相当,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,太平军粮草已尽,弹药全无。曾国荃运用宣传战术,使太平军坚信陈玉成这辈子是不会回来了。在僵持了几天后,这支随陈玉成南征北战的精锐兵团举旗投降。
曾国荃心花怒放地向曾国藩送去捷报,得来的却是曾国藩冷酷的命令:所有俘虏,全部斩杀。
屠杀不是技术活,而是力气活,同时也是摧残自我良知的利器,就在你眼前,鲜血从跪倒在地的人的腔子里喷向天空,映红日月,但凡有良知的人,都会对此受良心的谴责。曾国荃自从军以来杀人无数,可杀了七千多名俘虏后,也手软心碎,表示打完安庆之战后,就回家种地。
曾国藩听到老弟这不争气的话后,写信给他:“现在这种情况下收容投降之人,很不妥当。挤疥子不可令出零脓,蒸烂肉不可屡揭锅盖也。攻克城池以多杀人为妥,不可假仁慈而耽误大事。”
多么冷血!尤其是出自读书人曾国藩之口,更让我们觉到齿冷,浑身战栗。但曾国藩毕竟是个人,是人就有良心。他对曾国荃说,杀了这么多人,劫数之大,为之叹息。但是,纵然是尧舜、孔子在世,对这些贼,也会痛下杀手的。
曾国荃接到信,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。曾国藩似乎了解他的心理,几天后又来信说,“你别哼哼唧唧的了,既然已带兵,就要以杀贼为志,何必以多杀为悔?长毛贼到处杀人放火,流毒天下;基督教乃邪教,和我礼教水火不容,纵是仁慈如孔子在世,断无不全力诛杀他们之理。既然如此,何必又对杀他们而内心有愧?”
曾国荃仔细琢磨老哥的话,发现很有道理,于是放下心理包袱,专心致志地开始杀人了。
湘军在集贤关对俘虏们的大屠杀,给安庆城的太平军投射了巨大的心理阴影,同时也让他们坚定了信念,那就是死都不投降,因为投降也是死。况且,援兵正源源不断赶来,正在持续不断地敲打着曾国荃的第二道长壕。
陈玉成终于从多隆阿的虎狼兵团下脱身,但实力已锐减。他的家人在安庆城,他的目标只能是安庆城。第二道长壕再度发生惨烈的战争,在隆隆炮声中,陈玉成如同疯了一样,冲锋在前,然而他的运数已尽,对曾国荃的守壕战术无计可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