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推通过考证证实“牡马”的“牡”不当为“牧”,由此可见,只要略加用心,是可以避免许多低级错误的。问题的关键在于:不要盲从,乃至于为本已错误的部分寻找解释,以求说得通,就像邺城的那些博学之士一样。一旦如此,就只能永远的错下去了。
17.5《月令》云:“荔挺出。”郑玄注云:“荔挺,马薤①也。”《说文》云:“荔,似蒲而小,根可为刷。”《广雅》云:“马薤,荔也。”《通俗文》亦云马蔺。《易统通卦验玄图》云:“荔挺不出,则国多火灾。”蔡邕《月令章句》云:“荔似挺。”高诱注《吕氏春秋》云:“荔草挺出也。”然则《月令注》荔挺为草名,误矣。河北平泽率生之。江东颇有此物,人或种于阶庭,但呼为旱蒲,故不识马薤。讲《礼》者乃以为马苋;马苋堪食,亦名豚耳,俗名马齿。江陵尝有一僧,面形上广下狭。刘缓幼子民誉,年始数岁,俊晤善体物②,见此僧云:“面似马苋。”其伯父縚因呼为荔挺法师。縚亲讲《礼》名儒,尚误如此。
《礼记·月令》中说:“荔挺出。”郑玄注解说:“荔挺,就是马薤。”《说文解字》中说:“荔,长得像蒲草而比蒲草小,根可以用来做刷子。”《广雅》中说:“马薤,就是荔。”《通俗文》中也称它为马蔺。《易统通卦验玄图》中说:“如果荔挺不长出来,国家就会多火灾。”蔡邕的《月令章句》中说:“荔草长得像直立的一般。”高诱注《吕氏春秋》时说:“荔草直立生长出来。”如此看来,郑玄的《月令注》将荔挺视为一种草名,是错误的。黄河以北地区的湖泊中都长有这种植物。江东也有很多这种东西,有人把它种植在台阶前的院子里,只是把它称作旱蒲,所以不知道它是马薤。讲授《礼记》的人就认为荔就是马苋;马苋可以吃,也叫作豚耳,俗名为马齿。江陵曾有一位僧人,脸形上面宽下面窄。刘缓的幼子民誉,年龄才几岁,聪明灵异,善于描绘事物,看到这位僧人时说:“他的脸像马苋的叶子。”他的伯父刘縚因此称呼这位僧人为荔挺法师。刘縚本人乃是讲授《礼记》的名儒,尚且犯这样的错误。 马薤(xiè):一种植物,叶子像薤,但是比较长厚,长得像蒲草,三月会开花,五月结实,根可用来制刷。 体物:描绘事物。
郑玄乃是一代经学大家,传说他家的婢女都精通群经。然而,这样一位大家,居然也会犯下一个低级错误:将“荔挺”视为一种草名。其实,“荔”是草名,“挺”则是形容这种草生长直立。同样,刘縚作为讲授《礼记》的名儒,也把“荔”(马薤)与马齿苋混为一谈。由此可见,智者千虑,必有一失。既然如此,我们在研读古文时,一不可盲从,二应当帮助前人纠正错误,就像之推一般。
17.6《诗》云:“将其来施施。”《毛传》云:“施施,难进之意。”郑《笺》云:“施施,舒行皃也。”《韩诗》①亦重为施施。河北《毛诗》皆云施施。江南旧本,悉单为施,俗遂是之,恐为少误。
《诗经·王风·丘中有麻》中说:“将其来施施。”《毛诗传》中说:“施施,表示难以前进的意思。”郑玄《毛诗传笺》中说:“施施,缓缓行走的样子。”《韩诗》中也是重叠为“施施”。黄河以北的《毛诗》中都是写作“施施”。江南的旧本,却全都是单独为一个施字,大家认为就是这样的,这恐怕是个小错误。 《韩诗》:西汉时韩婴所传的《诗经》,分内、外传,后来内传散佚,只剩下外传。
这是从版本上进行对校从而发现问题。“施施”二字重叠使用,表示一种状态。“施”单独使用的时候,则很难令人想到是在表述一种状态。之推认为江南旧本只有单独的一个“施”字,是有点问题的,这种见解是正确的。
17.7《诗》云:“有渰①萋萋,兴云祁祁。”《毛传》云:“渰,阴云皃。萋萋,云行皃。祁祁,徐皃也。”《笺》云:“古者,阴阳和,风雨时,其来祁祁然,不暴疾也。”案:渰已是阴云,何劳复云“兴云祁祁”耶?“云”当为“雨”,俗写误耳。班固《灵台》诗云:“三光②宣精,五行布序③,习习祥风,祁祁甘雨。”此其证也。
《诗经·小雅·大田》中说:“有渰萋萋,兴云祁祁。”《毛诗传》中说:“渰,阴云的样子。萋萋,云朵移动的样子。祁祁,舒缓的样子。”郑玄《毛诗传笺》中说:“古时候,阴阳调和,风雨按时而来,来的时候非常舒缓,不会很迅疾。”据考证:“渰”已经是指阴云了,哪里还需要再说什么“兴云祁祁”呢?这里的“云”应当为“雨”,这是流行的写法写错了。班固的《灵台》诗中说:“三光宣精,五行布序,习习祥风,祁祁甘雨。”就是一个例证。 渰(yǎn):阴云。 三光:日、月、星。 五行: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。布序:依次展开。
通过“渰”是云,之推指出“兴云祁祁”的“云”当作“雨”。班固的诗句——“祁祁甘雨”,是他的依据。其实,郑玄已经指出了这一点,只不过没有说,他说“风雨时,其来祁祁然,不暴疾也”,“祁祁”自然是指风雨,而不是阴云。